「媽媽最討厭了!」碰地一聲,小泡用力把門關上。

她之所以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是因為媽媽原本答應送她一隻Kitty貓當作兒童節禮物,但是在兒童節的前一天,媽媽居然對她說:最近很忙,下次再買給妳。

「要是把所有的『上次』都算回來的話,妳早就欠我十幾隻Kitty了!」小泡在房間裡大聲嚷嚷,媽媽沒理她,坐在電腦螢幕前一邊敲著鍵盤,一邊聽她鬼吼鬼叫。

小泡當然不懂大人的苦衷,也不懂什麼是金融危機,什麼是市場不景氣。她只記得媽媽的承諾,可是媽媽怎麼想得到一隻粉頭白面的絨布小貓,天啊!居然要吞掉一千多圓的鈔票,只因為她是日本土種的,「胃口」比較大。而對於一句承諾,小泡是用情緒來期待,媽媽則是用價格來估算,也難怪她們之間會發生衝突了。

那天晚上,小泡超乎意料地出來吃晚餐,按照過去的脾氣,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現象,至少從媽媽眉毛上的皺痕看得出,連她也猜不透小泡心裡正打著什麼如意算盤。

其實,小泡已經在心底暗下報復的決心,由於怕媽媽看穿,因此她臉上的笑容始終維持著如Kitty般單調的弧度,一頓飯下來,她的嘴唇因僵硬而浮著淺淺的紫調。不過,為了顧全大局,這點小小的忍耐自然不足掛齒。

她決定要離家出走,因為她無法繼續在充滿謊言的世界中生活。其實也不知道她是謊言的受害者,還是製造者,這點或許要等到她像媽媽那樣大的年紀之後才有可能分得清楚。總之,她已經擬妥出走計劃,當媽媽替她關上電燈後,世界被一張大棉被蓋住,頓時一片漆黑,而沉迷於下一刻計劃的她自然是遺漏了媽媽在關門前所說的那句抱歉了。

她在恍惚中聽到布榖鳥鐘叫了十二響,隨即起身,翻過窗戶,朝海邊奔去。她搭上預先藏好的小舟,擺動木槳像轉動著發條一樣,一放手,小舟便乘著風,箭也似地射向茫茫的大海。當然,這是一隻脫靶的箭,毫無目標地破浪前進,關於這點小泡並不擔心,應該說她還沒開始擔心。她划累了,在狹窄的船窩中打起瞌睡,當她想起天亮後媽媽著急懊悔的表情,她的嘴角不禁泛出勝利滿足的笑靨,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真正的夢靨才剛要開始。

當小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很長很長的渡頭的木板上,那木板因海水滲透而顯得腫胖疲軟,彷彿稍一用力便會陷下去似的。她將惺忪的眼珠子揉開,脖子轉了一圈之後,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天曉得她到了什麼鬼地方?

「這位老姊,你是人類嗎?」空氣中刺入一陣尖銳的嗓音。

「誰?誰在說話?」

「是我啦!在你背後…往左邊看…過頭了…右邊一點…好了----停------」

「你是…青苔…嗎?」小泡看到一個膚色嫩青,戴著眼鏡,身高約三公分的不規則立方體在渡頭的支柱上扭動著柔軟的軀體。

「沒錯,叫我青青就可以了。咦,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小泡將來龍去脈一古腦地告訴青青,她覺得青青長得很滑稽,有點其貌不揚,但是她直覺青青並不是壞人。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妳說什麼Kitty的,我倒從來沒聽過,她------長得很可愛嗎?」

「非常可愛呢!」

「唉~可愛是一種危險啊!」

小泡感到納悶,正欲繼續追問青青這句話的意思時,忽然聽見陣陣海浪翻騰的聲響,同時雜著吼吼的聲音。

「糟糕,吃人鯊來了!妳快逃命啊!」

說時遲,那時快,巨大的海面突然冒出一張血盆大口,狠狠地朝渡頭咬來,五尺長的木板立刻被咬成碎片。小泡的臉蛋嚇得變成一張白紙,看著吃人鯊回游了幾十尺,立刻又朝渡頭衝了過來。這時她才想到逃命,她一拔腿,天啊!渡頭起碼也有一公里長,不過情況緊急,沒時間想那麼多了,她拼命地跑,吃人鯊也使勁地追,每次一開口便咬掉一大段木板,一咬完又會回游助跑,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有衝勁,更加猛烈。就當吃人鯊越來越接近小泡時,小泡忽然踩破了板子,一隻腳卡在腐朽的木板中間。吃人鯊見小泡脫身不得,特地回頭助跑了一段長長的距離,然後子彈般地朝她襲來。眼看鯊魚愈來愈近,小泡整顆心早蹦到喉嚨上了,突然,她在地上發現一隻沖天炮,立刻將它點燃,瞄準鯊魚的嘴巴,緊跟著咻地一聲之後的,是一道劇烈的爆炸聲,吃人鯊的身體被沖天炮炸成數十塊,慢慢地沉到海底。

驚魂未定,小泡趕緊脫困跑到渡頭的尾巴。佈置在眼前的是一座色彩鮮豔的小島,那些沙灘、叢林、藤蔓和石壁,都像故事書中的插圖一般。小泡看得出神,漸漸忘了剛才的恐怖,一步一步朝叢林深處走近。

她遇到了許多動物,她一一向牠們打了招呼。奇怪的是那些看起來溫馴可愛的動物,如小白兔、雲雀、和蝴蝶,對她的態度都不太友善,甚至連螞蟻也將她的腳踝咬了一塊大大的淤青;反倒是那些長相凶惡的獅子、老虎、和野狼,牠們非常和氣地同小泡打招呼,甚至黑熊還拿出陳年的蜂蜜糖來招待小泡哩!

「小姐!謝天謝地,妳逃過吃人鯊的尖牙了!」說話的正是青青。

「是啊!真是有驚無險,對了,我剛剛忘了向你介紹自己,我叫小泡,不叫小姐。」

「小泡,妳剛剛在做什麼呢?」

小泡將走進叢林後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青青透露了。

「其實,住在這座森林裡的動物,越是美麗可愛的越危險,因為他們既然生得美麗又可愛,就渴望變得更美麗、更可愛,因此整顆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日復一日,就變得非常自私了。」

「哦~是這樣子呀~」

「反而那些長得不起眼的,或是面相凶惡的動物,他們既然不會惹大家注意,因此能夠更加注意到別的動物和周圍的環境,所以他們漸漸培養了一顆善良的心。」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長得最美麗可愛的,骨子底其實是最壞的。」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想你應該蠻善良的…」

「……」

「我肚子餓了,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從小泡的腹中傳來一串咕嚕聲。

「如果妳會爬樹的話,那麼我們便可以摘椰子當作午餐。」

「萬歲!走吧!」

他們飽饗了一頓美味的椰子大餐,之後小泡腆著肚皮在樹下睡著了。

夢中她似乎聽到青青喊救命,還有倉皇逃跑的聲音,當她醒來時,才發現那並不是夢,她被一群相貌極為可愛的猴子士兵圍住,雙手被絲瓜藤綁著,動彈不得。猴子隊長舉著香蕉手槍,示意她不要做任何反抗,否則格殺無論。之後她被粗魯地帶到森林中央,一塊地中海似的大廣場,聽候女王判決。

小泡全身被綁得牢牢的,所以她無法發抖,但是她確實在發抖,而且從眼皮的顫動就可以推知她抖得有多厲害。她心想:女王一定是長得最可愛的,但同時心眼卻也是最毒辣的。她一想到自己的性命難保,眼淚就急得掉不出來,她還沒交過男朋友呢!周圍一大群動物看她既不發抖,又不哭鬧,都在心底暗暗佩服著她的勇氣,但是那佩服卻又帶著許多憐憫的味道。

「全體肅靜!」大象群排成兩列長長的隊伍齊聲高喊,終於,女王出來了。小泡想瞧瞧女王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是她的頭被可樂蛙壓著,抬不起來。

「把頭抬起,」空氣中飄來一陣溫柔地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好久沒有看到新鮮的人類了。」

可樂蛙一聽到女王吩咐,立刻跳開。小泡一抬頭,天啊!她作夢也想不到高坐在海龜椅上的居然是一隻Kitty貓!

「啟稟女王,」開口的正是美樂蒂,她是女王身邊的總理大臣。「此人擅自闖進我們的領地,又吞噬了我們的食物,同時秘密結交對我們心懷不滿的獅子和黑熊,儼然有勾結謀叛的嫌疑,為了全體森林子民的安全,請女王裁決!」

「嗯,我想…」Kitty的嘴角形成一個詭譎的弧度,雖然她的臉孔是如此可愛,但小泡現在卻由衷地憎恨Kitty。「今天我不是要和加菲約會嗎?就請御廚把她炸成魚排,加進我和加菲的便當吧!我想親愛的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女王聖明!」美樂蒂一接到命令,立刻傳呼下去:「你們快準備大油鍋,召御廚過來,並到林子裡摘最新鮮的胡椒果,事情若辦得好,女王一開心,或許會賞你們幾口也不一定。」

「是!」話一答應,可樂蛙立刻跳進廚房,猴子到倉庫搬鍋子,小白鴿則飛進林裡摘胡椒果。

打自看到女王真面目的那一剎那,小泡早已六神無主,又聽到炸成魚排的宣判,她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切都張羅完畢後,廚師點燃了柴薪,小泡的體溫與鍋子裡逐漸沸騰的溫度恰好成反比,就當鍋裡的油滾得冒泡時,她終於發狂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動手吧!」美樂蒂宣佈行刑的指令。四隻猴子士兵即刻將小泡抬起,一步一步靠近滾燙的大油鍋。

「不要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呀!」

「小泡!」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是青青嗎?她聽不清楚,但她確實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誰?快來救救我,我就要被炸成魚排了!」

「小泡!小泡!」聲音又重覆了幾次。

「青青,是你嗎?快來救我呀!」猴子士兵已經把她抬到油鍋邊緣了。

「小泡!小泡!」還是同樣的呼喚。

「老天!你到底是誰?怎麼不趕快來救我?我就要死掉啦!」

「丟下去。」美樂蒂宣佈最後一道指令。

「是!」猴子士兵答應。

「哇!我不要!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媽咪呀!救救我!」

「小泡!小泡!是媽咪呀!妳醒一醒,媽咪在這裡呀!」

猴子士兵使勁全力將小泡高高舉起,撲通一聲拋進大油鍋裡。一下油鍋的當口,小泡立刻被油的高溫燙得跳了起來。

「哇~哇~哇~」

「妳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小泡從朦朧的淚眼中看到媽媽溫柔的臉龐,立刻埋進媽媽懷中嚎啕起來。

「別哭了,告訴媽媽妳到底做了什麼可怕的夢?」

「我…我…我夢見…哇…哇哇…」小泡抽抽噎噎地說不出話來。

「好好,先別說了。今天是兒童節,你看看媽媽幫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說完後媽媽從背後拿出一個大大的禮物袋。當小泡拆開袋子看見那張粉頭白面外加一朵蝴蝶結的臉蛋時,她又氣得大喊:

「媽媽最討厭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murmursan 的頭像
    murmursan

    我是默默生。I AM MURMUR SAN.

    murmurs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