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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寒冷的冬天裡,北風像隻發瘋的野狗,見人便咬一口。黑暗中有一個小女孩獨自蹲在教堂的角落,風撲到她粉白的臉龐上,凍得她得靠頻頻發抖才能獲得一點點暖和。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教堂裡的人們都在歡呼慶祝。他們穿著厚重的毛線衣,脖子裹著漂亮的圍巾,唱的歌曲是多麼動聽啊!但是,今天為什麼會那麼冷呢?只要風大爺把嘴巴再關小一點的話,那麼我想我也是個很棒的合音小天使的…」

彌撒結束了,打扮成天使模樣的小朋友從教堂出來,領了牛奶和麵包,歡喜地牽著媽媽的手回家準備裝聖誕禮物的襪子了。沒有人注意到小女孩,因為小女孩太小了,而北風太強悍了,連神父都把頭埋在長外套中匆匆走過。

「好冷…好冷…」風聲蓋過了小女孩的呢喃,她實在冷得受不了,於是從懷裡掏出五根火柴,這是她僅有的財產。

黑暗中,她劃亮了一根火柴,從微曛的光線底,她看到隔壁屋子點著蠟燭,一家五口正在享用火雞大餐。

屋裡有一個小孩,年紀和她差不多,他把沒吃完的雞腿丟在地上,一隻大狗懶洋洋地把雞腿叼走,在男主人跟前啃了起來。

小女孩幻想自己也能穿得漂漂亮亮地坐在桌旁吃大餐。這麼想時,口水不禁流下來,滴在燒了一半的火柴上,火立刻熄滅了。

「好可惜……火還沒燒完……」

小女孩又劃亮了一根火柴,這一次她看到另一個小孩高興地抱著聖誕老人送她的禮物------一隻巨無霸小叮噹,那是她最喜愛的卡通人物了。

「哇!好大的一隻小叮噹,窩在裡面一定很舒服吧?」

她幻想著自己也能埋在小叮噹的懷裡,舒舒服服地一覺到天亮。但是一陣風來,吹熄了火柴,小女孩又重回寒冷的懷抱。

冷鋒颼颼,小女孩劃亮了第三根火柴。

這一次她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一個巴掌大的溫暖。但是,殘忍的風連她僅有的溫度也要奪去,終於,小女孩再也沒有力氣發抖,昏倒在教堂的角落。

 

2.

黑暗中,一個襤褸的影子走近,是一個小男孩。他看到小女孩躺在地上,伸手過去推她。

「喂、喂、妳醒醒啊!這樣睡下去會凍死人的!」

小女孩沒有任何反應。

「喂!妳不會已經死了吧!別開這種無聊玩笑好不好…」

忽然,小男孩看到地上散落著幾根火柴,三根已經報廢,另外兩根卻完好如初。他四下張望了一陣,迅速地把兩根火柴塞進口袋裡。

「喂!妳再不起來的話我可要走囉!」

確定小女孩沒反應之後,小男孩伶俐地溜到一旁,佔據了教堂另一個角落。

他劃亮一根火柴,光線照在他清秀的臉頰上,可憐的他凍得臉都發紫了!他用力呼吸著微微的熱氣,不懂煩惱地笑了起來。

「那個女孩不知道怎麼了,一點反應也沒有,會不會真得…」

小男孩的良心有點過不去,於是躡手躡腳地靠近小女孩,火柴照亮了她的臉。

「好可愛啊!」小男孩不禁著迷了。

他把手指頭放在小女孩的鼻間,感到一陣微弱的氣息。正當他要脫口歡呼時,卻聽到自己喊了一聲「哎喲」!原來,火柴已經燒到指尖,他急急甩掉,餘燼像一顆墬落的流星,消逝在無邊的黑暗中。

「喂!妳怎麼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妳的東西,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妳生氣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妳就是了。」

「喂!拜託妳醒醒啊……」

寒冷的風一陣一陣吹來,小女孩的生命一點一點流失了。小男孩放棄了呼喊,呆呆地站著,一點辦法也沒有。整個世界就像一個暴風圈,他只剩下一根火柴。一根火柴能做什麼?如果能幫小女孩重新燃起生命之火的話,他什麼也願意做!

忽然,小男孩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旋即因這個念頭感到害怕,他長那麼大除了偷東西之外從沒幹過什麼壞事,但是此刻他所想的卻是連一個大人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他看了看這座被列為國家古蹟的教堂,又看了看小女孩,想起了自己的命運。自從父母過世之後,他沒有一天過著正常小孩的生活,他是被飢餓養大的小孩,除了惡夢之外,他的童年沒有任何回憶,更可怕的是,他的童年還沒有結束。突然,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小女孩甦醒過來。他要讓小女孩不必再喝西北風,讓她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有自己的床,自己的玩具。

於是,他跑進教堂,燃起了最後一根火柴……

不到幾分鐘光景,教堂便熊熊地燃燒起來,火舌竄到天上,從遠方看起來像一顆燃燒的星星。小男孩把小女孩挪到教堂裡,緊挨著門口,一陣濃煙嗆來,薰黑了兩張嫩白的臉。他一邊咳嗽一邊嗚住小女孩的嘴巴,趴在地上等待救援。

消防車,救護車,警車的聲音自遠處響起,越響越大聲。他原本以為麋鹿拉雪橇的鈴聲是最悅耳的,但他現在發現這才是最美妙的聖誕鈴聲。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他放聲嘶喊著,直到看見小女孩被抱上救護車,他才像一個用盡力氣的彈簧,昏迷了過去……。

 

3.

隔天各大報的頭條大大方方登著:「一級古蹟化為一座廢墟」、「耶穌顯靈護祐,一對孤兒獲救」、「苦兒無家可歸,棲身教堂遇險」、「兒童福利政策漏洞百出」、「百年教堂疑似人為縱火」……。

醫院裡,小女孩漸漸甦醒過來,探訪的人潮源源不絕,各界的慰問如雪片般紛紛飛來,在這寒冷的冬天裡,這些「雪花」確實像炭火一樣溫暖。小女孩從小到大,從沒有享受過這麼殷勤的關注,她看到自己身邊堆滿了慈善團體送給她的布偶和娃娃,她完全迷糊了,怎麼一夜之間,她從邋遢的灰姑娘變成了耀眼的小公主?

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看到報上貼著殘破的教堂照片。

「咦?這不是我昨晚待的教堂嗎?怎麼變成這個模樣……」

她猜想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但是看著報紙上螞蟻般的鉛字,她半個也不認識,一急之下,嗚嗚地哭了出來。

「乖,小乖乖,不要哭了,有什麼事告訴阿婆好不好?」一位來探望她的好心婆婆耐心地哄著她。知道她為什麼哭之後,便把報紙上的消息用一種溫柔的聲調,慢慢地告訴了小女孩。

「那麼?那位小男孩呢?」聽完婆婆的轉述之後,她認為一定是那個小男孩救了她,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小男孩。

「我想應該就在隔壁,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婆婆說。

「好!」小女孩的喜悅飛上眉梢,整個臉蛋像小草莓一樣,紅通通地令人心頭發甜。她幻想著小男孩的模樣,開始相信童話故事可能是真的,因為她現在簡直就像置身在童話世界一樣。

從門口那端便可以望見小男孩,他整個人捲在棉被裡,從被子的起伏來看,他的身材似乎有點臃腫。婆婆叫了小男孩幾聲,沒有答話。

「還在睡嗎?」婆婆輕輕地掀開被子一角,一看之後,小女孩差點哭了出來。小男孩不見了,床上躺著的是一隻巨無霸小叮噹。

「騙人!騙人!救我的是小男孩,不是小叮噹……」

小女孩的眼淚像栓不緊的水龍頭,嘩啦嘩啦流了下來。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討厭小叮噹,她好希望能用所有對小叮噹的幻想來喚回小男孩。

但是,小男孩已經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往哪裡去。即使是神通廣大的小叮噹,也不知道小男孩的下落。

 

4.

「小男孩,你到底是誰?你在哪裡呢?…」

小女孩常常對著醫院窗口那盆永不凋謝的向日葵一邊發呆,一邊喃喃自語。過了不久,婆婆決定領養小女孩。從此,小女孩和婆婆住在一起,每天都有豐富的食物,每晚都有溫暖的被窩,甚至,婆婆還為她準備了一個小房間,裏頭裝滿了小叮噹和許多玩偶。那是布娃娃們的家,也是小女孩夢想小男孩的天堂。

她常常夢想有一天,小男孩會為她摘來一把野生的玫瑰,種在窗緣的小花瓶上,每想到這兒,她燦爛的笑容便像一朵綻放的玫瑰,在風中流傳著喜悅的消息。她也做過惡夢,夢見小男孩模糊的身影搖晃在熊熊的烈焰之中,他的聲音像野獸的吼哮,淒厲而恐怖,直到小女孩的淚水澆熄夢中的火焰,她抱著枕頭,獨自在黑暗中嗚嗚痛哭。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女孩一天天長大,十八年轉眼過去了,小女孩也變成一個成熟美麗的窈窕淑女。在這些日子裡,有許多男孩子追求她,但是她心中依然保留著最初的童心,那份對小男孩的衷情。

小男孩究竟去了哪裡呢?原來,婆婆知道小女孩一直惦記著小男孩,於是暗暗察訪,終於找到了小男孩,也瞭解他心中一直對燒掉教堂這件事耿耿於懷,於是婆婆慷慨地資助他到羅馬唸書,十八年之後,他搖身成為一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而他的第一件作品,便是重建這座曾經被他燒掉的教堂。

有一天,長大的小女孩看到昔日化為灰燼的教堂正在施工,於是好奇地走近。她在不遠處看到工地中有一位年輕人,穿著和工人一樣的制服,一邊端詳手裡的藍圖,一邊揮灑著汗水。她感覺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於是越走越近,當她走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時,整個人忽然跌在地上昏倒了,那恰巧是她二十年前昏迷的角落。

年輕人迅速地跑來,當他準備將女人抱起送往醫院時,他看到兩根火柴從她的皮包裡散落下來。

年輕人於是不懂尷尬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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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rmurs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