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債啟示錄：解決 @ 我是默默生。I AM MURMUR SAN.

叫破產太沈重

有人說，任何國債問題最終都將迎刃而解，無須杞人憂天。看看德國、阿根廷、辛巴威、泰國和韓國，這些國家都曾經被外債壓得政府財政破產，現在有的跩得像二五八萬一樣，有的拖著一口氣苟延殘喘，哪一個夭折了？歷史經驗證明國家只會戰亡，不會窮死。沒錢，可以舉債。借不到錢，可以印鈔票。果真走投無路，大不了賴帳不還。

先說第一種辦法，借錢。自從2009年底希臘拉響警報後，歐盟便開始準備銀彈，先後設立歐洲金融穩定基金（EFSF）和歐洲金融穩定機制（EFSM），加上存之有年的國際貨幣基金（IMF），三者成為歐豬各國引頸期盼的救火大隊，陸續對希臘、愛爾蘭和葡萄牙進行紓困。不過，德國和北歐國家始終對紓困有異見，導致決策遲緩，延誤救火良機。再者，若加上搖搖欲墜的義大利和西班牙，整個歐豬五國債務規模達三兆歐元，以三大機構目前所準備的銀彈僅約一兆上下，能不能有效滅火仍在未定之天。

再來談第二種辦法，印鈔。本世紀初的日本和前幾年的美國都靠量化寬鬆來渡過金融危機，也就是俗稱的印鈔票救市。許多經濟學者大力鼓吹這是解決目前困境最有效的藥方。他們把矛頭指向歐洲央行，批評它若是繼續抱著不沾鍋的態度，最後只會砸了歐元這個大燜鍋。歐洲央行自然有義正嚴詞的理由，它辯稱其職責是穩定物價，而不是撒錢紓困；一旦成為印鈔機，大量貨幣流入市場，勢必造成通貨膨脹，物價上漲，這豈非自打嘴巴？不過，2011年耶誕前夕，一直當小氣財神的歐洲央行居然送給市場將近5,000億歐元的聖誕大禮（LTRO，長期再融資操作）。他們並非把印好的鈔票直接送給瀕臨違約的債務國，而是借給歐元區各國商業銀行，鼓勵各銀行購買歐豬五國的主權債券，正如同利用「消費券」刺激景氣成長的道理。金融圈行事和政治圈一樣，素來不講究直來直往，彎子拐的越多，利益也越豐厚。

第三種方法，賴帳。企業如果跳票倒閉，債主們最好趁銀行查封前趕往倉庫搬貨，能搬多少算多少。國債違約的狀況則不同，倘若希臘拿不到救急金，束手待斃，那些債權國和銀行可不能搶奪古蹟或霸佔小島來抵債，因為國家主權乃神聖不可侵犯。果真走到那一步，希臘將被逐出歐元區，回歸德拉克瑪（Drachma，舊希臘貨幣單位）的時代，可以預料德拉克瑪將大貶一半以上，而信用破產外加喪失歐盟市場這塊大肥肉，希臘人或許得在愛琴海上當好幾代導遊、水手或漁夫。更令人擔憂的是如果其他歐豬有樣學樣，紛紛違約賴帳，歐盟將無法避免地走向分崩瓦解的命運。

重新洗牌創新局

一鍋粥裡掉了粒黑芝蔴，把芝麻挑掉不為過，但一碗芝麻糊底黏了顆飯粒，總不是把整碗芝麻倒掉只留飯粒吧？換個角度想，歐豬五國也可以反客為主：不是他們好吃懶做，貪圖享受，而是德國人天生勞碌命，不懂得品味生活。為什麼要強迫熱情奔放的南歐人活得像冷血德國人一樣？為什麼是希臘要退出歐元，而不是德國？希臘退出，還有義大利、西班牙這些龜兄鱉弟被留校察看；如果德國退出歐元，全世界就會發現那些問題國家其實半斤八兩，看起來真得沒那麼糟。這樣是不是能更徹底地解決問題？

或者說，把現存的歐元區分成「資優班」和「放牛班」，讓德國、奧地利、荷蘭、丹麥、芬蘭等資優生脫離舊歐元，成立「新歐元」。如此一來，兩陣營可以透過匯率來平衡彼此間的經濟差距。果真如此，新歐元一定大漲，舊歐元一定大跌。

問題是，德國會接受這種劣幣驅逐良幣的論調嗎？歐元對德國人來說不只是錢，而是洗刷歷史罪名的工具。它讓德國人有機會不帶血腥味地征服歐洲，也難怪德國總理梅克爾不顧國內四分之三反對的民意，堅持救希臘這個浮不起的阿斗。她說：「歐元的意義遠非一種貨幣，它承載著歐洲統一的夢想。如果歐元失敗，則意味著德國的失敗，更是歐洲的失敗。」台灣總統大選有個大局哥，歐洲的國債危機中也有個大局姐，從梅克爾維護歐元的堅定意志看來，即使要德國吞下所有債務也在所不惜。不過，下任德國總理怎麼想可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更像德國的歐洲

歐元之父席雅克·德洛爾表示，歐元存在先天的缺陷。當初催生歐元時，為了降低各國歧見，採取寬鬆的加盟策略，只規範了赤字率和負債比，一旦成員違反規定，要祭出懲罰，需經過全體會員國同意。這等於不可能懲罰。此外，政府赤字和負債取決於財政政策，包括稅收、支出、投資和融資，因此儘管貨幣一統，如果對各國財政無從置喙，那麼歐元規範只會流於一篇道德文章，遇到像希臘和義大利這些詐騙集團，還不是拿他們沒轍？

有道是救急不救窮，不管是集資紓困或印鈔救市，這些做法都像吃感冒藥，只能緩和症狀，無法根除病灶。想要強國富民，唯有破釜沉舟的自我改造，例如亞洲金融風暴中的韓國，當初接受IMF資助，舉國視為恥辱，現在變革成功，走路囂張有風。反觀目前躺在加護病房的「三隻小豬」—希臘、愛爾蘭和葡萄牙，後面兩隻分別在2011年打了約800億歐元的營養針後，如今已經開始復健，致力於蹲節開支和經濟改革；但第一隻在2010年注射了1,100億的強心劑，依舊死性難改。希臘人一聽到要勒緊褲袋就罷工抗議，扣押紓困金不發就威脅倒帳，債權國減記一半希臘債務，希臘人不但毫無感激，居然還打算公投表決拿不拿錢。2012年初，希臘又伸手要了1,300億，為了幫助他能不愁吃穿到2020年。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希臘最大的問題是沒人相信他有還債的誠意和能力，而歐盟（目前等於德國）最大的問題是明知希臘還不起也不想還，是不是還要繼續包養下去？

就德國財政部的角度，歐債危機之所以歹戲拖棚，根本就是希臘人不願意改變自己的行為嘛！德國財長蕭伯樂曾公開嗆聲，像希臘這種缺乏紀律的國家，不如讓他自生自滅，德國應該把錢花在更值得救助的國家。

因此，在德國的強力主導下，歐債危機的解決方案正逐步朝財政聯盟的方向前進。剛結束的達佛斯歐盟高峰會帶來令人振奮的消息，除了英國和捷克，其他歐盟二十五國均同意加強財政控制，包括對違反規定的國家自動制裁，及要求各國立法遵守預算秩序。德國甚至更激進地主張在歐元區指派一個預算委員，對希臘稅收和支出擁有否決權，這無異於逼希臘政府放棄國家財政主權。該主張惹來不少非議，更加深希臘對德國的憤懣，然而為了實現財政統合，甚至終極統一，不僅對希臘，對每個歐元區國家來說，這似乎是道不得不跨越的坎。

有人說，歐洲統一是浪漫政客的異想天開，是明知不可而為之。美好的幻想如同萬花筒，每個人看完後的感受雷同，但描繪出來的圖案卻各有千秋。太平時期誰也不服誰，遇上存亡關頭，誰的實力強，誰的聲音響。對歐盟來說，歐債是心驚膽跳的噩夢，對德國來說，它卻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德國唯一要注意的是西餐禮儀，不要因為吃相難看而讓同席氣得掀桌。天佑德國！天佑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