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ena的拉丁字源有「古老」的涵義,遠在西元前九世紀,席恩納的山丘上便出現了人類蹤影。相傳被母狼養大的雙胞胎兄弟Romulus和Remus開創了羅馬城,而Remus之子Senius建立了席恩納,因此城中隨處可見母狼哺育雙胞胎的雕塑,標記著它正統的血脈和悠遠的歷史。不過,同樣的血統卻不擔保有同樣的命運,當群眾在羅馬競技場的呼囂聲尖銳到足以將天空割裂時,席恩納仍然是一綹荒煙,人音寂寥。直到西元七世紀,北義倫巴底王國將矛頭指向托斯卡尼,席恩納才以一個戰略要塞的角色逐漸走上舞台。



它的黃金時代得從十二世紀的新頁開始寫起。當時歐洲諸國正為了奪回「主的墳墓」而大動干戈,規模龐大的遠征隊伍所需求的物資促進了許多義大利港灣和內陸城市的繁榮,席恩納雖不靠海,卻也是得利的漁翁之一,城市裡的主要建築,如大主教堂(Duomo)和田野廣場(Piazza del Campo)皆於此時破土動工。可惜好景不長,十四世紀中的瘟疫潮重創席恩納的經濟,加上隨即展開的文藝復興運動,讓佛羅倫斯的光彩更加奪目,於是席恩納便像一個中暑患者般,在這刺眼的光芒下日漸乏力,也越來越顯出一個老者的疲態。這種「老」的味道卻深深吸引著我,讓我硬是把烏菲茲(Uffizi)的行程挪後,留給席恩納一個充裕的白天(註1)。

我來席恩納時,頭頂上雖然沒有托斯卡尼的艷陽,卻是連日來最清朗的一天,偶爾雖然會飄過幾朵烏雲,但對於觀照一座城市的本色,這光線已綽綽有餘。在色彩學中,Sienna代表「土黃」色,我打賭任何人只消往城裡瞧一眼,立刻就能領略此命名的貼切。我隨著遊人的腳步來到主教堂,時候不巧,正值它「整容」期間,因此戴上了一副精心繪製的假面。對於那面具,我實在不敢恭維,反倒覺得米蘭大教堂的面紗比它透露了更多神秘的優雅。教堂主體完成於十三世紀,是義大利境內難得的哥德式建築,然而面對眼前這座其貌不揚的龐然大物,我實在提不起興致踏近一步,如果因此而錯過了什麼絕世瑰寶,那麼我寧可留下遺憾,增添幾分回憶的調味。

 

田野廣場上的味道就清新多了。廣場上平舖的紅磚地由兩側緩緩傾斜,交會於下方的市政廳(Palazzo Pubblico)。整個廣場像一把朱漆的扇子,也像一片斑斕的貝殼。走進市政廳裡,四周響起詭譎的樂音,剎那間讓我將天井中凌空飛舞的天使誤認為幽游的鬼魅,如今它成為市民博物館,收藏著許多當地藝術家和文藝復興早期的創作(註2)。緊挨著市政廳是Torre del Mangia,它的名字令我想起《The Apprentice》裡銷售牛肉丸披薩的競賽,其中一隊便將披薩取名為”Meatball Mangia” (註3)。在義大利文中,”Mangia”是「吃」的意思,據說鐘塔的第一位守門員將收入全花在滿足口腹之慾,鐘塔也因此得名。塔高102公尺,當初設計這座鐘塔時就抱定主意要高佛羅倫斯的鐘塔一截,我猜想走上塔樓的每個佛羅倫斯人肯定暗自竊笑,呵,就算站在塔上可以睥睨佛羅倫斯,走下塔樓還不是望其項背?

事實上,縱使當時的席恩納難以撼動佛羅倫斯的地位,它仍然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貿易樞紐,要不然席恩納不會自鑄錢幣,Piazza Salimbeni上也不會出現義大利現存最古老的銀行(註4)。我漫步在砌石的巷弄間,遙想七百年前,大批商旅在此交易貨物,整裝待發。他們的方向也許是西邊的比薩,南邊的羅馬,北邊的波隆納;也或許他們有更遙遠的目標,遠到飄渡了半個地中海,或翻越了阿爾卑斯山。歷史上對這群商人並沒有太多記載,不過他們對貿易的熱衷很快地使義大利坐擁萬貫金銀,進而推動文藝復興,甚至貸款給西班牙國王支持其大航海的野心。如今,席恩納昔日的光彩已化為一幢幢褪色的建築和一塊塊斑剝的石磚,我彷彿在翻閱著一本泛黃的相簿,或許—我突發奇想—因為黑死病而拖垮的城市經濟,反而讓席恩納兀自保有中世紀的幽古。




註1:從佛羅倫斯到席恩納的交通有兩種選擇,搭火車約需100分鐘,撘公車只要一個鐘頭。
註2:Museo Civico,一般票€6.5,學生票€4。
註3:《The Apprentice》是美國房地產大亨唐納川普所製作的電視影集,中譯名《誰是接班人》。
註4:Banca Monte dei Paschi di Siena SPA (MPS) 成立於1472年,總部設在席恩納Piazza Salimbeni,為全世界現存最古老的銀行,也是今日義大利主要銀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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